-
府城上遊的堤壩要遠些,光是來迴路上就得花費兩個時辰。趙望舒便冇堅持要去,隻說明日再看也不遲,也不管王或幾人失了魂魄一般,兀自擺駕回府了。
這會兒封知節還領著衛兵們給百姓分發登記,趙望舒與旁人更是說不上話,便屏退左右,待在臥房內仔細翻閱曆年來西陵郡的賬本公文。
“年節慶賀,進賬五十萬兩。”
真是大手筆,慶的哪門子賀,比做買賣還掙錢。
一冊冊淨是描繪西陵郡如何如何豐收,軍隊如何如何保百姓安寧……趙望舒將卷宗往桌上一拍,不禁冷哼一聲。
且不說王或那一幫子貨嘴裡有幾句實話,就她離開京城前在皇宮裡聽見的,西陵州可真真是山匪盤踞已久呢。
“封知節……”
指節輕釦桌麵,趙望舒喃喃自語,無意識地蹙起眉。
此人由宣宗派遣,與她實在算不上同一陣營;偏這人又能捨命相互,言聽計從。
即使刻意去想,也挑不出什麼錯來。
總之疑點重重,是可用之人,卻並不可信。
也罷,橫豎不能拿他怎麼樣。趙望舒起身端了燭台,打算去瞧瞧有什麼能送得出手的東西。
那人幫她不少,她自該有點表示。
手才搭上門板,頭頂似有細微的響聲。趙望舒凝視傾聽半晌,不禁將手收了回來。
老鼠?風?
還是刺客?
幸而原身的短刀就放在枕邊,趙望舒不敢貿然推門,隻好舉著燭台輕手輕腳地往床邊挪動。
正當指尖觸碰到刀鞘時,房頂又傳來“哢噠哢噠”疑似腳步挪動的聲音。
趙望舒不再猶豫,抓起短刀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房內最寬敞的櫃子,試圖以此藏身。
這屋內被裝點得奢華無比,實則也就隻有衣櫥能夠掩下一名成年女子的身軀;屋外的丫鬟家丁又統統被遣去休息,貿貿然推門更是死路一條。
儘管趙望舒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,仍冇來得及藏身。
砰!
窗外一身巨響,黑衣蒙麵的刺客手持利刃闖進房內,寒芒閃爍的刀鋒直逼要害而去!
來不及多想,趙望舒抽出短刀防禦,慌亂間隻淺淺在刺客身上留下兩道不痛不癢的傷痕,冇多久就因力量懸殊被死死製住。
……可惡!
在穿越前趙望舒也學過些拳腳功夫,但原身這具軀殼實在是病弱無力,遇上刺客半點反抗餘地也無。
她倒在地上動彈不得,眼看著按住她的刺客揚起手,刀尖下一秒就要貫穿咽喉——
“呃啊!”
頭頂傳來一聲痛呼,冇等來預料中的疼痛,反倒是滿臉都濺上了一片腥臭的液體。趙望舒不知所措地想要睜眼,卻被人半攬半抱著帶起來,寬大的手掌及時捂住了她的眼睛。
“臣來遲了。”
是封知節的聲音。
“賊人低賤,恐汙了殿下的眼。”他讓趙望舒靠在床榻上,垂眸解下床幔。
隔著層層紗帳,封知節的身影模糊看不太真切。趙望舒隻見他單膝跪在地上,語氣沉穩可靠:“臣會處理好外頭再來向殿下請罪。”
“請殿下躺在床上歇息,待醫官來為殿下療傷。”
療傷?
那刺客闖進來,尚未行凶封知節便及時趕到。趙望舒瞧了瞧自己完好無損的胳膊腿,隻怔愣一瞬便反應過來,配合著應聲:“你去吧,請醫官快些來。”
“是。”
腳步聲逐漸遠去,房內重新安靜下來。先前趙望舒攆去院外的婢子家丁叫這邊的騷動吸引過來,不知見了什麼,一個個控製不住地驚聲尖叫。
人全被封知節擋了回去,趙望舒靜坐片刻緩了緩急促不安的心跳和呼吸,方纔發覺手指緊攥著身下的錦被,用力到骨節都發白。
腦中響起係統冰冷的機械音:
【宿主成功渡過隱藏危險劇情,獎勵積分:10點。】
【目前積分:45點。】
接連兩次遇刺,趙望舒這顆在和平現代社會長大的小心臟受不住,她呆坐著,哪有功夫管什麼係統不繫統。
冇過多久,封知節從外麵走進來,他已經收了刀,斑駁的血點沾在麵部。
即使有兩次救命之恩在,趙望舒此時也難免有些發怵。
好一尊煞神。
“賊人已經伏誅,今日令殿下受驚,臣定徹查到底。”封知節撿起被打落的短刀,雙手奉上。
“還請殿下移步東廂房,將臥房借臣一用。”
他要做什麼,趙望舒隱約能猜到積分。便定了定心神,穩住聲音道:“隨你,此事本宮可全權托付給你處置。”
她應得這般乾脆,什麼也不問,倒令人意外。
封知節冇抬頭,趙望舒自然也看不見他眼中閃過的疑慮。
說是全權托付,她就真的冇再管,在東廂房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天亮,如常早起洗漱,要去府城上遊的堤壩瞧瞧。
隨行的官員裡少了王或這位正頭巡撫,由佈政使代替陪同。
見他們喪眉搭眼,活像被抽了脊梁骨一般小心翼翼點頭哈腰,趙望舒心中不免泛起幾分快意。她壓了壓唇角,扶著封知節的小臂上了馬車。
“這是做什麼?”
一個多時辰過去,還未到達目的地,前方莫名跑來一隊官兵路口,來勢洶洶,頗為唬人。
領頭的人騎著高頭大馬,揚聲道:“西陵州守軍聽聞長公主殿下光顧,都督袁文特在此恭迎!”
都督?西陵州的武官頭子?
趙望舒還未做出反應,就聽見封知節毫不客氣地高聲駁斥:“長公主殿下在此,爾等還不下馬,耀武揚威是何用意?”
壞了。趙望舒眼皮一跳。
就階級尊卑而言,這位都督的行為是以下犯上,無禮不敬,除去他熊心豹子膽,就剩下彆有用心一個可能。
思及此,她不願與他們糾纏,便撩起車簾開口:“好了,正事要緊,讓他們退開。”
“殿下有公務在身,令爾等速速退下!”
袁文不聽,徑直走到馬車旁,他無視一旁的封知節,道:“殿下到此,臣身為西陵州都督,自當陪同。”
語氣堅決,不像請命,倒像是逼迫。
馬車內許久冇有動靜,正當封知節要再次驅趕,才響起趙望舒的聲音:“也罷,本宮要去巡視上遊堤壩,都督可一同前往。”
磨磨蹭蹭耽誤了不少時候,總算是到了地方。剛停下,袁文又搶先開口:“四月正值雨季,江水渾濁湍急,殿下若貿然前往,恐怕……”
趙望舒正由封知節扶著下車,聞言看想他,微微笑道:“恐怕什麼?”
見這位康樂長公主真如傳聞中所言病弱孱孱,又對他屢次冒犯反應平平,袁文更加大膽起來,說道:“恐怕是置您金軀於危險之中,不妥,不妥。”
他演得撇腳,旁人均捏了一把汗,趙望舒卻似全然未覺,甚至如釋重負般撥出一口氣:“都督有心了,如此,本宮便在四周看看就好。”
此話一出,原本吊著心神嚴陣以待的一夥人都有了笑模樣,樂嗬嗬在前麵為公主開道。
公主本人也不負眾望地對堤壩巡視三心二意,隻去上頭逛了一圈,遠遠地看過就算完事,並欣然接受了袁文的留宿邀請。
期間還看上街邊沽酒女賣的高粱酒,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叫封知節去買了一壺,現喝。
真正勤於政務的定不會如她這般,說是要巡視堤壩,實則大部分時間都在招搖過市吃喝玩樂。跟在後麵的袁文一乾人等徹底放下心來,冇注意趙望舒倚在車內捏著糖葫蘆,在車簾被風吹起時和封知節短促地對上一個眼神。
夜晚,都督府後院。
趁著守衛換班的空檔,喬裝打扮後的趙望舒跟隨封知節繞到院牆邊,準備翻牆出去。
“……封知節,你確定嗎?”仰頭看著不止三米的牆,趙望舒忍不住問。
封知節倒是輕鬆,三兩步攀上去,反身伸手下來,道:“殿下,得罪了。”
她伸手握住,被穩穩拽到牆上。
牆外停著兩匹毛色光亮的駿馬,守在旁邊的人見了他們,什麼也冇多說,行過禮便走了。
封知節接過韁繩,將其中一根交給趙望舒:“袁文魯莽無德,麾下卻不乏謹慎敏銳之人。臣在殿下臥房中安排了身形相仿的侍女,但以防萬一,還須快去快回。”
“不費多少時間。”趙望舒握緊了韁繩翻身上馬,向前方一揚下巴。
“走吧,帶路。”
趁著月朗星稀,兩人繞著小路策馬揚鞭趕到上遊堤壩外,遠遠瞧見幾點火光,是提著燈籠的守夜人。
若要走近,非得將人引開才行。趙望舒靠在樹後,正想著如何如何躲過去,頭頂就罩下來一片溫熱厚實的料子。
是封知節的鬥篷。
“殿下在此稍候片刻,臣去去就來。”
“哎……”
趙望舒忙將鬥篷扯下來,隻看見他幾乎融入夜色的背影。
算了,看他也是武功高強,隨他去好了。趙望舒抱著隱隱有股異香味的鬥篷,暗自沉住氣。
不多時,遠處的火光忽然暗了下來。
等封知節回來,趙望舒迫不及待地迎上前,問:“發生了什麼?人呢?”
封知節撣了撣衣袖,語氣輕描淡寫:“打暈了,臣有分寸,一時半會兒醒不了。”
趙望舒一哽,有些慶幸這人冇直接抹了他們的脖子。
夜間光線昏暗,兩人上堤壩前先點了火摺子拿在手裡。趙望舒緊盯著腳下走了幾個來回,終於在微弱的火苗映照下發現了不對。
“你來看。”她蹲下身,細細撫摸腳下的平麵,“似乎是裂縫。”
“建成一年,乾縮開裂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“……難說,叫你帶的尺呢?”
封知節依言取出一把裁衣尺給她。趙望舒手按著池子,隨手撿了一塊石頭,開始丈量裂縫的長度。
越往後,趙望舒的眉頭皺得越緊。
“三十七丈多。”她喃喃道。
“小心!”
耳邊傳來封知節的低喝聲,趙望舒眼前一黑,還冇反應過來,手中的火摺子便被吹滅。
封知節攬著她,翻到了堤壩另一邊的下側。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