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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暗的宮殿中,雕花紅木的榻上,細軟綢緞錦被中躺著一位女子,白玉般麵容,闔上的雙眼綴著長睫如燕尾,嬌紅的唇瓣似四月春桃。
溫柔恬靜的人在深深夢魘中不斷下墜,耳畔低沉的聲音反覆呢喃。
[你叫孟枝,是天恒宗的岐清子門下弟子,是天命之人霍雲霆的師姐。]
“何謂天命之人。”
[天命之人肩負登臨巔峰,執破天之劍,鎮逆天邪祟。]
“……”孟枝沉默。
[十年前,你為了去見霍雲霆,遭遇妖狼群屠村。你引開狼群拯救村莊,不慎墜崖,妖魔氣息入體傷及根骨,往後一直昏迷不醒。]
回憶的畫麵如雪花紛飛而來。
桂樹下,她與霍雲霆坐在田埂上,拆著油紙包的棗糕,透過薄薄油紙傳遞到指尖的溫熱,棗香爭先恐後湧入鼻尖。
剛打開包裹,孟枝輕拈起一塊,塞入他口中,少年有些慌亂,捂住塞著棗糕的嘴,哽噎含糊地說“謝謝師姐”。
市集上,霍雲霆紅著耳根,牽著她的手,明明緊張到腳步都亂了,卻不願鬆手。
孟枝不時停下腳步看看路邊的小攤販,賣髮飾的攤位大娘巧舌如簧,將做工普通的髮釵吹得天花亂墜。
“年輕漂亮的姑娘就該戴雲雀釵,姑娘眼光好,你看看這做工,多靈動啊,日後成親就該戴鳳釵……”
孟枝將那簪子翻來覆去看了會,確實是攤位上最精緻的釵。她隨手放下便要離去,身邊的人卻與她同時放下銀錢。
“師姐喜歡就戴著吧。”他為她簪上髮釵。
深山木屋裡,霍雲霆雙目緊緊闔上,過高的體溫將他燒得通紅,左臂直到胸口猙獰開裂的傷口滲出鮮血。孟枝沉默地為他上藥,指尖的顫抖透露出她的緊張。
直到所有的傷口包紮好,她探脈確定他無性命之憂,緊繃的心絃才鬆開,取而代之的是破碎刺骨的心疼。
“如此不愛惜自己,我該怎麼……”
二人共同練劍修行,一起溜出師門去看凡間燈火煙花。
無窮儘的回憶湧來,過去的時光熟悉又陌生。
……
“放完了?”
[放,放完了]
孟枝回味了一下方纔的片段,從自己眼神中可以看出,對霍雲霆的愛意和執念。
“懂了,我很愛霍雲霆。還有其他嗎?”
[……]
[在下是天命之人的小青梅係統,你作為與霍雲霆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小師姐,需要配合我完成送法寶、送靈藥、送靈劍和送衣送飯送機緣的一係列任務。]
“這是青梅係統?分明是送外賣吧。”
[……]
不過,前世的孟枝當了一輩子乙方,回想被各種甲方爸爸折磨的痛苦回憶,送外賣也挺好。
“什麼時候開始送外賣呢?”
[請您完成主線任務一:為霍雲霆取得‘幽海明珠’]
冰冷的係統音剛結束,天地翻滾旋轉,攪成一片濃黑。
孟枝抬起沉重的眼皮,紗簾透出柔和的光並不刺眼,綿軟的寢被懷抱著她。
這床好舒服,不想起來。
她躺平望著床帳,燕尾青薄紗繡著祥雲紋,點綴著顆顆翠玉珍珠,帳頂還有一顆幽藍色的明珠散發著柔和的靈力。
輕柔溫暖的靈力如海浪包裹著她。
這誰能起床啊?
[請您完成主線任務一:為霍雲霆取得‘幽海明珠’]
冰冷的聲音打斷她的享受。
聲音是從孟枝的左手腕處傳來,左手帶著一隻冰潤的玉鐲,一抹嫩綠色靈動飄散在鐲身。
隻是玉石接觸的地方,冰得有些刺骨。
孟枝抬起手,撥弄打量著手鐲,漫不經心笑道:“你這玉質成色如此好,拿去能賣不少錢吧。”
[……]
[您不能賣了我]
“哦不能呀。”她戀戀不捨地爬起身,倚靠在床頭,撥弄床幔綴的珠玉,欣賞紗簾金繡的精緻。
看這床,這挺有錢的。
[請您完成……]
看孟枝的樣子依舊散漫,係統不再重複。
[您有什麼打算?]
“打算等你開出條件,就算我真的很愛師弟,也不會僅憑你三言兩語,受你驅使。”
係統沉默片刻,遲疑道:
[完成任務,我助您恢複識海靈力。]
[方纔記憶裡也看到,您天生經脈與靈力不融,無法藉助這天地間靈力修行,唯一可以修煉的便是識海靈力。如今識海損傷更是斷了修行之路,隻有我借天道之力能修複識海。]
聞言,撥弄撥弄珠玉的手停滯,孟枝神情低落,嘴角泛起一絲苦笑。
“難怪,我無論如何都調用不起半分靈力。”
她鬆了力氣,乏乏地靠在床頭,落寞無奈認命道:“好吧,我會完成任務,你也要如約恢複我識海靈力。”
[那是自然,請您完成主線任務一:為霍雲霆取得‘幽海明珠’]
屋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,步伐聽著急促錯亂。
有人來了。
原本癱軟倚靠的孟枝坐起身來。
不知來人是誰,聽著亂了拍子的腳步聲,莫名熟悉。她的心跳也亂了,胸口發悶,說不出的緊張。
門開了,屋外竟在颳風下雪,一股寒意竄進屋內又很快消弭。
那人走得很快,卻也不忘關門。
他一身玄衣夾帶著風雪寒意,跌跌撞撞闖進來,走到孟枝床邊。走近,孟枝微怔,眼前的人麵容俊美如一尊白玉神祗,隻是眼眶通紅,像是誰欺負了他。
她感覺到自己胸腔裡,心跳異常躍動,方纔係統給她看種種回憶,都如同皮影戲,她隻是旁觀者,心緒平靜。
此刻心中卻情愫湧動如潮水欲將她捲走溺斃。
頭很疼,分明是不一樣的麵容,為何心中激起驚濤駭浪。
腦袋混亂刺痛,胸口幾近窒息。
孟枝勉力笑著,試探道:“師弟?”
此言一出,那人僵直在原地。
看來是猜錯了。
她平複情緒,總算是在頭疼胸悶中緩過來,冷靜看著麵前的人,他確實不像是回憶裡的霍雲霆,隻是年齡相仿。
迎著孟枝打量的目光,那人上前兩步,自然地跪坐在孟枝床榻下腳踏處。
“枝枝,你總算回來了……”
他聲音低啞,像是陣飄渺的風,帶著顫抖戰栗的喜悅。
隨後他便沉默,靜靜注視著她。
兩人相顧無言,孟枝發覺這樣被注視著,自己竟也不覺得尷尬。
[這是反派魔尊,此處是他的寢宮]
係統冷不丁地提醒她。
她甦醒的地方居然是魔宮,這是什麼地獄開局。
眼前的魔尊,靜靜地望著她,不知何時開始無聲落淚。
注意到孟枝的目光落在他臉側的淚痕,他抬手拭去。
他來得急切,淋了一身雨雪寒氣,這屋子裡原本乾燥溫暖最適合孟枝休息,不想濕冷沾染她,他起身想去換衣服。
剛轉身,就被孟枝拉住衣袖。
“你對我不做些什麼嗎?”孟枝鬼使神差地問道。
她也不知道為何,總覺得透過這個人的目光,能看出他心中所想所求,此刻他的眼神是想擁抱她。
那人一愣,點點頭又搖搖頭。
“我身上有雨雪,不應該沾染你,影響你修養,而且,男女之間應守禮儀知分寸。”
聞言,孟枝噗得輕笑出聲。
這位魔尊是注重男女之防的正人君子。
可是,如果是君子,為何要用那種癡纏的眼神凝視她呢?
“那你真是正人君子呀。”
孟枝語調悠然,拽住他袖子的手用力,竟輕鬆地將人拉下來。
那人跌坐在腳踏處,詫異看著孟枝。
“這般正人君子,我應當如何報答呢?”
她眸光溫和,張開雙臂將麵前的人擁抱住。
猝不及防被攬入懷抱,他僵直得像根木頭。
許久他緩緩雙手回抱,輕聲呢喃。
“枝枝。”
孟枝重心前傾,將人壓倒在地上。
看著他墨色長髮在地上鋪開,紅色髮帶尤為顯眼,墨色衣領露出的脖頸修長,蒼白肌膚下青色血管清晰分明。
她跨坐著,雙手攏住他的脖頸,指尖用力,指甲嵌入他蒼白的皮膚,留下道道血痕。
孟枝心中詫異,這人是魔尊,冇有護體靈力嗎?
被掐著的人,頸部絲絲疼痛似乎驚醒了他,溫熱的眼淚從他眼角大顆大顆地滾落,他薄唇微微張開顫抖欲語,卻激動地什麼也說不出來。
原本黑色的眼眸泛起血紅,望向孟枝的目光彷彿是什麼可望不可及的珍寶。
“原來不是夢啊。”
他竟然以為這是夢。
孟枝鬆開手,看他這精神狀態,冇有進一步試探的必要了。
“應該不是夢吧。”她漫不經心道,從地上爬起來,許久未站立的腿乏力,她扶著床頭坐下,看著地上的人哭。
這人哭起來是冇有聲音的,隻是淚珠不斷滾落,眼眶鼻尖通紅的。
她隻是試探一下,卻把人弄哭了。
心中泛起一點點愧疚。
隻有一點點。
見他眼淚少些,孟枝問道:“不哭了?說說你叫什麼名字吧。”
那人坐起身來,墨發淩亂,眼眶通紅,麵上掛著淚痕,眸光粼粼看向孟枝。
像是被那什麼了一樣。
孟枝被看得胸口一窒,心跳又亂了。
真會撩人啊。
那人開口緩緩道:
“我叫孟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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